内容提要
叙利亚战争既非内战,也非教派冲突,而主要是一场地缘政治争夺战。多重矛盾交织,多组势力对立,致使叙利亚战争性质莫名难辨。自年叙利亚战争爆发以来,地区内外势力纷纷卷入,并展开激烈的地缘政治博弈,导致叙利亚问题日趋复杂,不仅使其解决难度增大,还扩大了叙利亚战争的外溢效应,对地区和国际格局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
关键词
叙利亚战争;地缘政治;博弈;前景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文章原载于《当代世界》年第11期,注释略
DOI:10./j.cnki.ddsj..11.
年以来,叙利亚战场形势快速发展,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基本被剿灭,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节节败退,退居伊德利卜一隅。截至年9月底,叙利亚政府军实际已控制全国近60%的领土并占据绝对优势,库尔德人控制区约占28%,反对派武装控制区约占9%,“伊斯兰国”约占1%。目前,叙利亚战争已接近尾声,难再爆发大规模军事冲突,而政治博弈正取代军事斗争,成为新阶段叙利亚问题发展的新特点。
叙利亚战争的性质
年3月叙利亚战争爆发,迄今已近八年。然而,关于这场战争的性质却并不明晰。参战各方不同的政治立场、意识形态以及迥异的利益纠葛,都影响着对叙利亚战争性质的判定。关于叙利亚战争的性质,主要有五种说法。
一是内战说。这种说法传播最广,但大量外部势力介入使得这一说法站不住脚。目前叙利亚战场主要有四股内部力量:叙利亚政府军、反对派武装、库尔德武装以及“伊斯兰国”等极端势力和恐怖组织。从表面上看,这四股力量都是叙利亚人,但他们背后都有外部势力支持,若无外部势力支持,叙利亚政府军恐早已赢得战争。此外,还有不少外部军事力量直接参战:除了美国、俄罗斯、土耳其、伊朗、英国、法国等国直接出兵叙利亚外,还有来自黎巴嫩、伊朗、伊拉克、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国的民兵,以及来自全球上百个国家的数万极端分子和雇佣兵等。因此,用“内战”来描绘叙利亚战争是不科学的。
二是教派战争说。这一说法也比较流行,它认为叙利亚战争主要是叙利亚少数派阿拉维教派与多数派逊尼派之间的冲突,其背后则是以伊朗为首的伊斯兰什叶派和以沙特为首的伊斯兰逊尼派之间的对抗。这一说法有一定道理,教派冲突的确已成为当前中东政治斗争的主要特征,构成危及中东安全与稳定的重大威胁,其核心是分别以沙特和伊朗为首的逊尼与什叶两大教派的冲突。从巴勒斯坦到黎巴嫩,从巴林到卡塔尔,从伊拉克到也门,教派冲突在整个中东地区几乎无处不在。在叙利亚战场上也存在着带有明显教派分野的两大敌对阵营:一边是沙特、阿联酋、卡塔尔、土耳其、约旦以及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另一边包括伊朗、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什叶派民兵武装。不过,这一特征既难以解释美西方、俄罗斯和以色列在叙利亚问题上扮演的特殊角色,也难以圆说为何作为少数教派代言人的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在国内迄今仍然拥有如此广泛的支持和执政基础。其实,教派矛盾只是沙特与伊朗冲突的表象,两国博弈的实质是地区霸权之争。
三是反恐战争说。叙利亚战场上充斥着诸如“伊斯兰国”“努斯拉阵线”等众多伊斯兰极端势力和恐怖组织,它们构成叙利亚战争中一支难以忽视的力量,是影响叙利亚战局发展的重要因素。美国前国务卿约翰·克里曾指出,萨拉菲圣战组织约占反对派武装的15%-25%。特别是年“伊斯兰国”异军突起后,一段时间里攻城略地,叙利亚战争的面貌随之改变,而反恐战争也相应地成为叙利亚战争的主要形态。但反恐战争只反映了叙利亚战争的阶段性特征,并不能准确反映整个战争全局面貌。即使在“伊斯兰国”崛起期间(—年),反恐战争也只是叙利亚战争的主要形态之一,期间政府军与反对派武装的军事冲突并未停止。实际上,反恐也未成为各方最优先的任务。比如,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执政期间虽组建了反恐国际联盟,但拒绝出动地面部队对“伊斯兰国”进行军事打击,致使该组织日益坐大。叙利亚政府军和叙反对派也未将主要矛头对准“伊斯兰国”。
年俄罗斯军事介入后,叙利亚局势随之改变,俄罗斯开始主导叙利亚的政治与军事进程,西方和沙特逐步退缩,土耳其在与俄罗斯短暂军事对抗后也被迫转向寻求合作。图为年10月2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德国总理默克尔、俄罗斯总统普京、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法国总统马克龙(从左至右)出席叙利亚局势四方峰会的联合新闻发布会,呼吁在叙全面停火。(图片来源:新华社)
四是代理人战争说。诚然,叙利亚战场上的每股势力背后都有外部支持,美西方、俄罗斯、土耳其、伊朗、沙特、卡塔尔等在叙利亚内部都有代理人。叙政府主要得到俄罗斯、伊朗、黎巴嫩真主党以及各地什叶派民兵的支持。叙利亚反对派武装数目众多,派别林立,其幕后支持者也多元,包括美欧、土耳其、沙特、卡塔尔和阿联酋等国:如叙利亚自由军背后有西方、土耳其的支持;“伊斯兰阵线”“征服军”等幕后支持者主要来自海湾阿拉伯国家和土耳其;“叙利亚土耳其旅”主要是土耳其支持;“库尔德民主军”得到了美国的支持,但也被土耳其认为是土耳其反政府武装“库尔德工人党”的分支。因此,认为叙利亚战争是一场代理人战争有一定道理,但这只是表象而非实质。
五是美俄新冷战说。这一说法认为叙利亚战争是俄美全球新冷战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美俄冲突的产物。俄罗斯之所以在叙利亚开辟新战场,是为了转移在乌克兰及克里米亚问题上承受的巨大压力。这一解释也站不住脚。如果仔细分析叙利亚战争,可以发现,俄美对抗并非叙利亚战争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美国只是叙利亚反对派武装的主要支持者之一,且支持力度是递减的。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更是停止了军事支持。不深度卷入叙利亚战争,是奥巴马和特朗普前后两届美国政府的共识。美俄对叙利亚战争的参与程度也是不对称的,俄罗斯的参与程度明显强于美国,而且还有一个美退俄进的渐进过程。从年叙利亚化武危机时俄罗斯出面斡旋为巴沙尔政权解围,到年直接军事介入,正是因为看到美国的犹豫和退缩,俄罗斯才不断加大干预力度。
以上五种说法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迷惑性也强。由于叙利亚战争持续时间长,牵涉面广,各种矛盾错综复杂,外部势力参与广泛且深入,因此判断战争性质难度也大。本文认为叙利亚战争本质上是一场地缘政治战争,地区内外势力在叙利亚的激烈角逐导致这场战争绵延不绝,愈演愈烈,“美俄新冷战说”和“代理人战争说”本身就带有强烈的地缘政治博弈意味。
叙利亚战场各方势力
地缘政治盘算
自战争爆发以来,叙利亚战场一直存在多阵营并立、多重势力杂糅的错综复杂局面。最初战场基本分为两大阵营:叙利亚政府与反对派武装。随着库尔德人和“伊斯兰国”相继加入战争,一段时期内形成了四强并立的割据局面,年初叙利亚战场还一度形成四分天下的格局。随着“伊斯兰国”溃败,到年初叙利亚战场演变为“三大一小”的格局,而到年9月又转变为“一大两小”的三方割据新格局。其中,叙利亚政府军不断收复失地;反对派武装节节败退,接连丧失叙利亚南部和东古塔两大地盘,退缩到伊德利卜省以及阿勒颇等地;在土耳其军事威逼下,叙利亚库尔德人失去了阿夫林、曼比季等地,控制地盘有所减少;极端势力“伊斯兰国”控制地盘只有叙领土1%,很难东山再起,影响锐减。
叙利亚冲突各方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矛盾重重。围绕叙利亚问题各方势力主要形成两大阵营(以叙利亚、俄罗斯、伊朗为一方,以西方、土耳其和沙特等海湾国家为一方)和六对矛盾(叙政府与反对派、西方与俄罗斯、沙特与伊朗、以色列与伊朗、美国与土耳其、各方与“伊斯兰国”)。战争期间,不同营垒、各种矛盾不停转换,不同阶段的主要矛盾也不尽相同。“伊斯兰国”兴起之前,叙利亚问题的主要矛盾方是叙政府与反对派,同时夹杂俄罗斯与西方、沙特与伊朗两对基本矛盾,两大营垒较为分明。“伊斯兰国”和叙库尔德人逐步兴起后,阵营开始变得日益混乱,各方与“伊斯兰国”的矛盾日益尖锐,土耳其与叙利亚库尔德人的冲突也在逐步上升,叙利亚政府则同时面临来自反对派和“伊斯兰国”的双重压力。年俄罗斯军事介入后,叙利亚局势随之改变,俄罗斯开始主导叙利亚的政治与军事进程,西方和沙特逐步退缩,土耳其在与俄罗斯短暂军事对抗后也被迫转向寻求合作。随着“伊斯兰国”走向覆灭,叙利亚各方矛盾又有新发展。如何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防止叙库尔德人自治或独立,遏阻伊朗在叙利亚的势力扩大,开始成为新的突出矛盾和博弈焦点。西方与俄罗斯、叙利亚和伊朗围绕谁主导叙利亚问题政治解决进程激烈斗争;土耳其与美国围绕叙库尔德人爆发冲突;以色列则日益
转载请注明:http://www.longmiaoa.com/xyxw/5833.html